大丰林场知青生活忆旧之一

  巧借鲁迅来掩护

  1976年1月,周恩来总理驾鹤西归。5月,北京发生了大规模的悼念周总理的群众集会,被四人帮定性为“反革命事件”,抓了不少人,有些还送了性命。其时,我在苏北僻远荒凉的大丰林场做“知青”,辗转听说了这些,心情也很激愤,总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。

  林场的“革委会”主任是个老极左,经常监视几个在他看来“不老实”的知青的动向,一旦发现异常就会戴个什么大帽子“揪出来”处理,我也是其中一个。我深知其中的厉害,万一有了疏忽被他或他手下的几个“告密者”抓到什么把柄,我的一辈子也许就完了。因此,我不能不处处小心谨慎。

  我找来毛笔、一整张的白纸,写下了如下的诗词。

  “惯于长夜过春时,

  挈妇将雏鬓有丝。

  梦里依稀慈母泪,

  城头变幻大王旗。

  忍看朋辈成新鬼,

  怒向刀丛觅小诗。

  吟罢低眉无写处,

  月光似水照缁衣。”

  我把它贴在我住的茅棚外的泥巴墙上。

  很快,就有“告密者”(其实也是知青,有些还是高中同学,卖身投靠的)发现了这个“大字报”。他们立即联想到天安门的那些人和事。“朋辈”是谁?“新鬼”又是指的谁?为什么要“忍看”?他们好似发现了新大陆,马上向革委会主任做了“密告”。主任一听,终于发现了“反革命”的“新动向”,立即摩拳擦掌,磨刀霍霍,开始策划如何要抓住此事对我实行“无产阶级专政”!

  他们煞有介事地成立了“专案组”,连夜对我实行讯问。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写这首诗?又为什么要在现在写?什么意图?什么目的?那个“成新鬼”指的是谁?“忍看”说明了什么?

  我一听就知道这些人其实是草包一群。我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们泄气,让他们蒙羞。

  “你们抬举我了。这首诗不是我写的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
  “不是你写的,那是谁写的?”审讯者气势汹汹。

  “鲁迅写的。我不过是抄了一遍而已。”

  “鲁迅写的?鲁迅会写这样的诗?”他们压根不认为这确实是鲁迅先生写的。

  “你们可以去查。如果不是鲁迅写的,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。”

  他们面面相觑,果然十分狼狈。在那个年代,鲁迅作为毛主席高度评价的革命文化战线的一面旗帜,其政治地位是至高无上的,谁敢说鲁迅一个“不”字?所以,一听说是鲁迅写的,那帮人就只有败下阵来了。而且,居然不知道鲁迅曾经写过这首诗,不也说明自己的不学无术吗?确实难堪啊!

  “那你为什么要在现在抄这首诗?”其中一个审讯者还不死心。

  “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学习鲁迅吗?我没有事抄着好学习啊!难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抄,还有什么规定吗?”

  审讯我的人,反而犹如被我审讯着一般,个个灰头土脸,竟不知如何是好了。他们自己找了台阶下:“你先回去,我们有事再找你!”

  “好的,我等着你们!”说完,我拂袖而去。

  后来,一直到我离开林场,他们都没有来找过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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