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之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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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苏州这两个字,对我们苏北草堰场周姓人家来说,凝聚着厚重的历史情结和现实梦想。

  645年前,家住苏州阊门外一个名叫周良辅的青年,因受支持吴王张士诚反抗朱元璋的牵连,被发配到扬州路高邮府兴化县草堰场当灶丁。这是记录在《淮南周氏家谱》上的一个真实故事。

  良辅公乃我周氏“苏迁” 始祖。从风景如画的天堂苏州,迁居到这海水煮盐的苏北海边盐场,思乡之情魂萦梦牵刻骨铭心,“回苏州” 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。至今,这里的周氏族人还在沿用传承了六百多年的一个比喻——形容家中某人睡入梦乡,称他“回苏州去了”。

  良辅公生两子。一子被官府抽去陕甘梁州戍边平叛,根断苗折他乡;另一子一脉单传至第五世,发展为六支,这便是后来该家谱中的所谓六个“公派”,分别向东、西、南方向发展,居今苏北大丰、兴化、东台县(市)境内立户谋生,方圆不出百里。

  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苏迁的周氏后裔们为了活命,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海水煎盐躬耕农田,过着默默无名的灶丁加农人生活。虽食难裹腹,但也想与命运抗争而崛起,也想出人头地,然非常的艰难。在各支脉公派中,“彦祥公派”发展得快些,在苏迁后的第235年,九世传人中出了个文痒生(秀才),让周氏族人风光了一回。我家这一脉,属当年向东发展的“彦器公派”,直至十五世,在清朝末年才出了个秀才(我的高祖周湘),此时距始祖苏迁到这里已有533年!

  想江南,回故里,只是虚无缥缈的梦中理想,没人考虑过它的实现。因为,即便二三百年出一个一方有名的秀才,也仅仅是当时囿于乡村坐馆的一介有名望的教书先生而已,与“回苏州”根本不沾边。民国八年那次修家谱,距苏迁552年,本世纪再编修,距苏迁640年,两部巨著里详尽到一代代人名及生卒年月,遗憾的是竟没有一个周氏后裔“打回老家去”的记录!

  初听苏州,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。爷爷说,先祖是从“苏州”迁过来的。农村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,懵懵懂懂的印象就是,老祖宗原住在一个比县城还热闹的地方,由于“不听话”,被皇帝惩罚到这海边上来做苦工了。爷爷希望我好好学习,争取有一天“打回老家去”。

  初见苏州,是我中学毕业的那年,父亲出差顺带我去玩的。长途汽车停在苏州南门,下车时接客的三轮车蜂拥而至,父亲却一挥手:“去阊门!”阊门是苏州西北角的一个城门,父亲的公事其实不在那儿办,只是在阊门吃饭住宿而已。他舍近求远住阊门啥意思,我不懂。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,他不说,我是不敢问的。直到数年后看到家谱,我才明白父亲的意思——缅怀阊门先人,率子到此一游。

  十二年前,与现在一样的那个七月流火桑拿天,我与正准备填写高考志愿的儿子进行了一次“男人式” 的谈话。我说,一个家族的振兴,需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付出打基础。周家苏迁至此已有600多年,传二十代人,农人、白丁为多,只有15世出过秀才,但还没有离开那个村庄。我的父亲为18世,把我托举到乡镇工作、生活,进步了。我把你从乡镇带到了县城来生活、读书,又向前推了一步。你也要有使命感,一代代向前推进!

  孩子还算听话,根据我的意见填报了苏州大学。开学前的那天下午,我和他母亲坐了七个小时汽车,大包小包地把他送到苏城。过境的长途客车把我们甩在城边上不知东南西北,我拦了一辆的士,条件反射地说:“去阊门!”当晚,喝了点小酒,我神神叨叨地叫唤:“老祖宗,你的子孙来了,敬请保佑!”

  数年后孩子大学毕业了,面临两种选择:一是回家乡做现成的工作,二是在城里找工作。家乡的两个朋友有头有脸,分别是市里两个局的“老大”,胸脯拍得咚咚响,路子舖得笔笔直,但为了慰藉祖先,我们还是决定让孩子留在苏州闯荡,让他在这里生根开花,延续那600多年前的周姓香火。

  苏州人不排外,好相处。孩子结婚那天,我在婚宴致辞时当众发表了《苏州,我们回来了》的即席演讲,把来宾听得一楞一楞的,许多往上数五代不知祖先是谁的苏州人,客客气气地称俺“老苏州”。几年打拼,面包、牛奶基本都有了,房子车子啥子啥子的也有了,最开心的是周氏二十一世孙有了。别看宝宝如今才一岁半,一个拿手绝活,足以让爷爷乐翻天——问他是哪里人,他会用吴侬软语嗲兮兮地吐出两个字:苏州。

  苏州,一座普通的江南小城,由于家族的历史渊源,却成了我心目中的圣地。将后人推上一梦做了六百多年的这个舞台,让他们以此为基点,再来编织和演绎未来更高更远的梦想告慰先贤吧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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