拆“高压线”的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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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故事发生在四十年前。

  那天中午,阿山突然被公安员唤进公社招待所。进去之后他才知道,自己涉嫌触“高压线”,县公安局来的人当场宣布对他进行隔离审查。

  在大隆公社,阿山算个人物,年仅二十四岁就当上了某社办企业“一把手”。不过,像他这类根红苗正的青年,在那“老中青三结合”年代,这个职务不算高,被“结合”进公社或县里领导班子的大有人在。阿山他爹是个公社生产委员,论参加革命时间,当地干部没人比他早。可陈老从不拉关系,他若摆资格找门子,能说会写的阿山当个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不在话下。

  参加红卫组织是那个年代的时尚,年轻人谁说没参加过,那是骗人的鬼话。组织多了就分不同派系,阿山被审查,是因另一派“组织”里有人检举他“破坏上山下乡革命运动”,说白了就是说他与女知青有染。女知青当时属碰不得的“高压线”,一旦确认,必判刑坐牢。

  陈老了解他儿子阿山,爱看书学习,处事稳重,况且刚新婚不久,劲有处使,不会胡来。纵然他与个别爱好读书的女知青有些接触,应该不会也不敢有实质性的越轨行为。

  “老头子,阿山关在公社,你还闷在家里做甚呢?人家搞派性把他往牢里整,你不去找人想办法救,还像拜拜(爸爸)吗!”夫人天天责骂。陈老想想也是,革命几十年,从没倚老卖老要求过组织关心,如今与儿子命运悠关的事若不管,以后这家里怕是呆不下去了。想到这儿,他便像当年出发打游击一样,把被子衣服打成包裹,抓了两只鹅,背起行囊就走。

  陈老认为,阿山这事多半是派性作祟捕风捉影整人,说不定还是给他颜色看。男欢女爱之事即便有,与破坏革命运动也扯不上关系。他决定去找当年的战友小刘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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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被选用在新浪博客“人文”频道  2017.5.24  编辑杨洁

  1942年秋,上海地下党派来一名刘姓学生从事民运工作,苦大仇深的“陈生委”便是他发展的第一批党员。1944年的一天下午,已是区委书记的小刘在某村召开秘密会议,日伪军不知从哪得到的密报,派出六十多人直奔而来。情况十分危急!那位年仅二十岁的小刘书记,平时讲革命道理头头是道,但遇到这种突发敌情,却紧张得挪不开步,身高力大的民兵大队长“陈生委”见状不容分说,把刘书记驮在自己肩上拔腿就跑,一口气狂奔十里地,终于摆脱了敌人围捕。

  建国后,陈老因文化水平低的原因,一直当基层干部管农业,他无怨无悔,从不跑官要官,但儿子危难时刻,他想得到当年那位战友的帮助。广播里、文件中经常有小刘书记的消息,他知道小刘现担任本地区的地委书记。不过,陈老低调,从没对别人说过这层关系,也没找过他。

  赶到城里,七拐八弯摸进老领导家,刘书记高兴得直拍他肩膀:“哎呀,老陈啊,这么多年不见你了啊,你和嫂子还好吧?”陈生委并不激动,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。书记以为老战友计较他,忙作解释:“我在外地任职十五年,这次运动中下过牛棚,出来工作后事务繁多,没去看望你,请多原谅!”陈老苦着脸直奔主题:“老首长哎,我混不下去了啊,我儿子被人抓起来了。乡下搞派性,硬说他破坏上山下乡,其实无凭无据,根本没这回事,这是有人在找茬想整我啊。”书记问了问大体情况,安慰他说:“老陈,你别着急,先吃饭,饭后我们慢慢谈。”

  坐上饭桌,书记把老陈介绍给他的子女们:“这就是我常给你们讲的那位陈伯伯,抗日战争中救过我的命。今天陈伯伯来了,正好有机会请他给你们讲革命故事。现在,从我开始,轮流给陈伯伯敬酒!”三杯酒下肚,心事重重的“陈生委”又回到老话题上:“老首长,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,我教育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破坏革命运动?这是搞派性整人啊,整小子挖老子,我今天衣服被子都带来了,老首长不给我解决这个事情,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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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书记原本想饭后叫地委办公室向下面了解情况后再说,但被这老战友闹得没办法,只好拿起电话跟D县县委书记联系:“老薛啊,你们县里有一位陈岚同志你认识吧?”

  听到对方在电话里回“不认识”,地委书记光火了:“啊?你官不大僚不小嘛,竟然不认识老陈同志。那我告诉你,他是我一九四二年到苏北来开辟革命根据地时发展的第一批党员,战争年代冲锋陷阵,救过我老刘的命,现在是你领导下的大隆公社生产委员!”

  公社生产委员职级较低,县委书记不可能认识,他万万没有想到,自己辖区内竟藏有这尊大菩萨,吃了领导一批,赶忙检讨:“刘书记,我犯了官僚主义错误,我检讨。”

  刘书记说:“不要忙着检讨好吧,我先给你说个事。老陈同志的儿子,是你们县大隆公社的一个社办企业负责人,前几天被什么人关进公社招待所,说他破坏上山下乡。老陈同志向我汇报了,其实呢,根本没这回事,是有人在搞派性整人。我说老薛啊,你们县里怎么搞得这么乱糟糟的?全地区九个县,都像你们县这么折腾,我这个地委书记日子没法过了嘛!”

  “哦,刘书记,是我工作没做好,给领导添麻烦了,我应该检讨。我这就派人去大隆公社,拜访陈老,了解情况,相信我会处理好的。”县委书记赶忙表态。

  “哼,你去拜访个屁啊,老陈同志现在我家里呆着呢!”刘书记说:“他说公社里在搞派性斗争,他不敢回去,连衣服被子都背过来了。唉,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干革命的老战友,现在哭哭啼啼诉说这种遭遇,这叫什么事嘛,我心里啥滋味?老薛你看这事怎么办啊?”

  县委书记吓得冒汗:“刘书记,我马上派人、派车,去您那儿把陈老请回来。”

  当天下午, 阿山走出招待所。上边来的人对他说:阿山同志,可能是场误会,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,不要再有思想包袱,回单位继续领导抓革命促生产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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