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米糁子香


     小时候兄弟姐妹多,尽管条件不怎么好,但也一个个养得跟玉米棒似的,不瘦,粗茶淡饭过日子,母亲常说:棒头糁子粥养人呢。
  又到秋天,大姐、二姐赤着脚在岸上拉纤,沿着串场河边高低不平的纤路,遇河淌水,遇船晃纤,将我家这一条15.5吨的小船拉得跟跑路的速度一般快,从大丰一直往盐城方向拉,最后拐进了盐城西乡的冈中。这是此行的终点,装着一船砖头靠在了码头上,父亲去联系货主。
  不一会儿,父亲2只手别在身后,嘴里叼着一根“大前门”,一脚跨上船,走在船的一边,船身不由自主地也偏向了父亲这边。船太小,加一点重量便会产生偏斜。
  父亲开始发号司令:“小五子、小六子上去玩玩,不许走远,二丫头去买点菜家来,你妈妈赶快上外婆奶奶看看。”
  听说要上外婆奶奶,我便吵着要跟了去,不许去就哭,对我来说,哭是最有力的武器,这一招挺灵的,得到允许后眼泪还挂在脸上,又转阴到睛了。母亲帮我洗了把脸,便拉着我的小手直奔十里开外的蒋庄了。
  外婆小脚,瘪嘴,笑起来一颗牙都没有了。正在喂猪食的外婆见到我们来赶紧放下食盆,把一双松树皮样变了形的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。我兴奋地扑向外婆。   
  “六子乖乖来啦,想外婆吗?”我点点头。“哪儿想啊”?我朝心口指指。
  舅舅正在晒粮,老实巴交的舅舅喊了一声:姐姐来啦。便一把抱起我转了几圈,转身带着我走进土屋,从桌上拿起一只煮熟的玉米棒头让我啃起来。

 

  “忠子啊,赶紧做饭给姐姐吃,上庄子上去打一斤肉回来,再拿二块豆腐”。外婆喊着舅舅的乳名,吩咐着舅舅,这是西乡人接待亲人最高的规格了。
  母亲说什么也不让舅舅上庄子上去:“到了家了,有什么吃什么,六子在家也有得吃,倒是他喜爱吃糁子,天天吃米饭的人有糁子吃就好了”。
  外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:“这怎么好呢,到家来没好东西吃呢。好在秋天瓜果都有得吃,让舅舅带你上田里去,想吃什么摘什么,喜欢爬树玩就让舅舅抱你上树去摘桃子、摘木枣,乡下别的没得,这些东西有得吃呢。”
  舅母抱着表妹出来了,摇着怀里的宝宝:“看,哥哥来了,喊哥哥。”
  见外面一盆没来得及洗的衣服,生性闲不住的母亲袖子一捞便上了阵。
  饭我是没吃,因为肚子里各样瓜果管够,倒是看到桌上半碗糁子粥我端起来就喝,喝完后按在家里的规矩把碗舔得干干净净。
  “这小东西别的不上心,就是糁子粥最欢喜。”母亲笑着跟外婆谈着家里的事,外婆说:“晓得你们要来了,我叫忠子前几天就把新收的棒子碾成糁子为你们准备好了。”
  吃饱了我便象山一样倒下了,一觉醒来时,舅舅正在往独轮车上搬东西:2只米袋子,几只大南瓜,还有几只破蓝子里装满了从田里、河里、树上的收成。这下子我可更开心了。

 

  外婆和舅舅都逗我:“六子你就别家去了,留在外婆这边什么都有得吃,还能帮我们带宝宝玩”。可是,再多好吃的也留不住我回家的心。
舅舅推着独轮车送我们回船,母亲在前面拉着车。
  到了码头天也快黑了,父亲早就准备了熟菜留舅舅吃晚饭,2人喝着小酒,拉着家常,母亲开始准备我们一家人的晚饭,我赶紧坐在灶旁,帮母亲烧锅,水要开的时候母亲一手拿着筷子,一手抓起一把糁子慢慢均匀地撒在锅里,筷子快速地在锅里搅拌着,一把把的糁子从她粗糙的手中散落,尤如在播种着希望,这希望就是填饱肚子,让每一餐都不使家人挨饿。
  炉火印着母亲的脸宠,那慢慢飘散出来的粥香勾起了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渴望,这纯正的玉米粥香,是我童年记忆中的经典,儿时贫瘠的故乡,黄昏下的炊烟围着小船缭绕着,一碗碗盛在碗里的糁子粥如一汪流动的黄金,让我们感到一种既富贵,又民俗。
  常喝糁子粥也让我积累了一些喝粥的经验,我知道要用嘴绕着碗沿喝糁子粥,甚至连筷子也懒得用,喝完之后左手端着碗底,右手的食指往碗中一横,顺着碗转着圈子,将残留在碗底的粥刮个干净,再用小嘴把碗里里外外地舔上一遍,碗是干净了,脸却打成了花脸。
  天黑了,舅舅披着星星回家,他推着独轮车,拉了一车子母亲为他准备的物件,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,在他远去的身影后面留下了一船的糁子粥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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